第96章
柳⽟茹将顾九思的话同周烨说了一遍,周烨便明⽩过来。他点了点头, 应声道:“此事我会去找陛下说的, 你们放心。”
柳⽟茹应了声, 叹息着道:“拜托你们了。”
周烨也没再耽搁, 当下就去找了周⾼朗。柳⽟茹知道他们会找合适的时间⼊宮,倒也不是很担心,便自己主动回了顾府。
回到府邸之后,江柔顾朗华苏婉一家子人都在屋里等着,见她进了屋,顾朗华忙推着轮椅上来,焦急道:“九思如今怎样了?”
“他在狱中还好吗?”
江柔追着询问, 柳⽟茹点了点头, 将情况如实回答道:“我在刑部买通了人, 暂时不会怎样。九思让我找人试探圣意, 我也已经找了周家, 如今我们便安静等待着, 我会及时打探消息, 有任何情况, 都会和公公婆婆先说。”
江柔听了柳⽟茹的话,內心焦急,她左思右想, 终于道:“明⽇我和朗华带些礼物上门,去找以往

识的人帮帮忙吧。”
柳⽟茹顿了顿动作,片刻后, 她才僵着⾝子点点头,随后道:“也不过就是希望他们能在刑部多关照九思,不要让他吃苦,暂且不要到陛下那里去说什么,等明⽩陛下的意思,再说也不迟。”
一家人商量好后,柳⽟茹见所有人都沉着脸,便笑起来,吩咐了下人上饭菜,同所有人道:“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了,九思如今也是陛下宠臣,周大人的得力⼲将,周大人不会让他这么出事的,大家放心吧。”
话是这么说,但所有人也就是点点头,桌上吃饭,谁都没能多吃半口。一顿饭吃得异常庒抑,柳⽟茹一面吃一面琢磨,等吃完饭后,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便叫了人过来,同其他人道:“派两拨人出去,一拨去扬州顺着之前叶大哥查出来的消息继续查洛子商,顺便把那个乞丐暗中护送到东都来。另一拨去泰州,查洛子商在泰州的行径,细察章大师的死。”
吩咐完毕后,柳⽟茹站在门口,她许久没有说话,一直看着刑部大狱的方向,直到印红唤她,她才反应过来。印红瞧着她的模样,忐忑道:“夫人,您也累了,先回去休息一下吧。”
柳⽟茹摇了头摇,摆手道:“我再去店里看看。”
柳⽟茹忙活的时候,花容已经在东都开了店,柳⽟茹到了店里,花容店里的工人正在合上大门,看见柳⽟茹,大家⾼兴道:“东家来了。”
柳⽟茹笑了笑,她往店里去,看了一下店里的情况。
如今东都的店铺,主要是叶韵在打理,芸芸忙去洽谈其他各州分店的事宜,柳⽟茹进门之后,同叶韵询问着近⽇生意状况,叶韵耐心答着,柳⽟茹面无表情听完,同叶韵点了点头道:“近⽇辛苦你了,我去盘个账吧。”
叶韵应了声,让人将账本都拿了过来,柳⽟茹拿着账本,坐进了小屋里。
小屋里是她惯用的桌椅,叶韵将账本放在她边上,给她点了灯,随后道:“那我先去带人整理一下屋子。”
柳⽟茹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多说,叶韵走了出去,柳⽟茹听见门关上的声音,突然就觉得非常安稳。这个地方仿佛是她一个人的避风港,她脫了鞋,坐在椅子上,蜷缩起来,将算盘抱在怀里。
其实账本她已经看过无数遍了,顶多也就是今天的账还没清理,可是顾九思⼊了大狱,她做完所有事儿,也就在这一刻,抱着算盘窝在自己的小房间时,她终于才有了些许全安感。
她听着外面下起小雨,接近夏⽇,雨便开始总是猝不及防就来。柳⽟茹抱着算盘,慢慢闭上眼睛,打了个小盹。
叶韵在外面清点好了货物,又让人将货物放好位置,这时回过头来,才发现印红还站在门口,她走到门口,看了看屋里点着的灯,小声道:“⽟茹还没出来?”
印红摇头摇,叶韵皱了皱眉:“她天天都来盘账,应花不了这么长时间才对。”
想了想,叶韵又道:“她吃过东西了吗?”
“没怎么动过筷子。”
印红叹了口气:“叶姐小,您去劝劝她吧,姑爷出了事儿,她不能这样的。”
叶韵沉默了片刻,随后道:“你去准备一碗酒酿丸子,我送进去。”
印红应了声,叶韵在门口站了片刻,印红便端了酒酿丸子过来,叶韵接了酒酿丸子,敲了敲门,见里面没反应,她便径直推门进去。
柳⽟茹蜷缩着⾝子,抱着算盘,睡在椅子上,她的头轻轻靠在椅子一个角,整个人看上去瘦瘦小小,让人怜爱。
叶韵立定⾝子站了片刻,轻轻放下了酒酿丸子,去旁边取了一方毯子,盖在了柳⽟茹的⾝上,随后便从旁边书架上菗了册子来,坐在一旁静静看着。等了许久后,柳⽟茹


糊糊醒过来,看见叶韵在一旁看书,她忙起⾝来,有些恍惚道:“什么时辰了?”
“子时了。”叶韵笑了笑,她放下书来,将酒酿丸子推过去给柳⽟茹,温和道“我听印红说你没吃东西,你先吃些东西吧。”
柳⽟茹看着面前酒酿丸子,她静静瞧着,片刻后,她叹了口气,将算盘放在桌上,拿起了勺子:“以往我若不⾼兴,你便给我送一碗酒酿丸子,如今我长大了,酒酿丸子也不能令我消愁。”
叶韵听笑了,柳⽟茹睡了一觉,终于能吃下些东西。叶韵静静看着她,慢慢道:“顾大人的事儿我从哥哥那里听说了,其实这事儿你也不必太忧心,有周大人和我叔⽗作保,顾大人

命无虞。再差,也不过就是削官,如今家里有你这么个女财神,削就削了,跟着你经商,不也很好?本就是商贾出⾝,有哥哥照顾着你们,也不必执着要去当个官。你说可是?”
柳⽟茹听着叶韵劝说,却没有半点松动,面上神⾊平静,看不出喜怒,自己低着头,小勺小勺吃着丸子,许久后,她放下碗,叹了口气道:“其实我也知道,这事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,可我难受的是自己。”
“以前吧,我以为自己赚的钱够用了,以为自己已经很有能耐了,”柳⽟茹苦笑了一下,面上无奈“在望都时候,觉得自己上天⼊地无所不能。可现在我却突然有种,说不出的感觉。”
“我觉得自己特别无能。”她看着跳动的烛火“钱哪里有够用的?你看九思现在在牢里,婆婆和我说,要拿钱去活动一下,我却发现,其实手里也没多少钱了。”
“这些时间,买宅子、迁店铺、上下打点、专门买通刑部…到处都是钱。”
柳⽟茹抬起手,捂住额头,有些痛苦道:“可我又能怎么办呢,到处挤挤省省,这些钱,总是要用的。”
叶韵静静听着,许久后,她慢慢道:“如今你怎么办?”
“花容青州分店的钱还没送过去,我打算将这部分钱先拿出来。”
柳⽟茹手庒在额头上,没有抬头,低声道:“且先看够不够,不够再说吧。”
叶韵没有说话,过了片刻后,她迟疑着道:“前些时⽇,有人来找我打听,问顾家的宅院卖不卖。”
柳⽟茹抬起头来,看向叶韵:“如今我们住着的宅子?”
叶韵点了点头,接着道:“之前我在修整宅院,那人在门口找了我,说他原是不喜

那宅子的,但如今我们修整好了,他喜

我们修整好的宅子。想花钱买下来。”
柳⽟茹沉默不语,她思索着,叶韵瞧着她的模样,慢慢道:“若是你有这个意向,我去联络他试试?”
“还没走到这一步,”柳⽟茹摇头摇“而且,若我把宅子都买了,家里人怕是更担心,花容这边先放一放,把东都的店做好。之前在买地准备的粮食,如今也到了成

的时候,我去找人谈一谈,看能不能抵押提前拿钱。”
“你也不用忧心,”叶韵抿了抿

“我去找叔⽗说说,多少能帮点忙的。”
听到这话,柳⽟茹抬眼看着叶韵,叶韵有些疑惑于柳⽟茹的眼神,片刻后,不知道是怎的,柳⽟茹突得就笑了。
“韵姐儿也这么照顾人了,”柳⽟茹笑着出声“我以往还以为,你要大姐小脾气一辈子的。”
叶韵听了这话,有些无奈,她叹了口气:“人总会变,我以往也还以为,你要那样小心翼翼活一辈子的。”
“终究是长大了。”
柳⽟茹将账本拿到手里,平和道:“小时候总想着长大是什么样子,如今却发现,总是自己想不到的。不过还好的是,无论怎样,”柳⽟茹抬眼看向叶韵,似是有些不好意思,抿

笑道“咱们俩还是姐妹。”
叶韵笑了笑,没有说话,眼里却是有了些⽔汽。
两人聊一会儿小时候的事情,便站起⾝来,锁门走了出去。等出门之后,柳⽟茹明显是轻松了不少,叶韵便接着问道:“你接下来打算怎样?”
柳⽟茹没说话,许久后,她终于道:“我打算去找洛子商。”
“找他?”
叶韵愣了愣,她音调都忍不住急促了几分:“你找他做什么?!你莫不是以为他还会帮顾大人?”
“此事与他怕是逃不了关系,”柳⽟茹平静道“是虚是实,等探探吧。”
叶韵见柳⽟茹神⾊似乎是已经定了的模样,也知道不好再劝,只能道:“你心里有了安排,我便不再多说了,你自己有把握就好。”
“你放心,”柳⽟茹知道叶韵在担心她,转头看着叶韵,认真道“我有安排。”
送着叶韵到了叶家门口,柳⽟茹看着叶韵进了叶家大门,这才收回⾝子,放下车帘。印红看四下无人,忙道:“夫人,你有什么安排?”
“且先等着吧。”
柳⽟茹平静道:“等着去扬州和泰州的人回来。”
柳⽟茹睡了夜一,第二天清晨醒来,她內心平静了许多。她先清点了家里有多少能够活动的银两,随后便找了顾朗华和江柔,两人商量出一份名单后,就带着顾朗华和江柔逐一登门上去。
如今案子情况未明,许多人一听顾家报上名来,连忙就声称主人不在,顾朗华不多为难,只是私下里恭恭敬敬将礼物

了过去。
这样上下活动着,顾九思在刑部的庒力就小了很多,几乎每⽇只是被例行提审,倒也没有过多为难。
案子积庒到了第五⽇,周⾼朗看到了时候,便领着周烨、叶世安以及叶世安的叔⽗叶文一起进了宮里,打算看看皇帝口风如何。
一行人⼊宮的时候,洛子商正在东宮⽔榭给范⽟讲学,范⽟趴在桌上打呼噜,洛子商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讲学。
夏⽇炎炎,⽔榭倒也还清凉,清风徐来,洛子商一缕发丝落在书卷上,旁边侍卫小跑而来,有些急促道:“太傅。”
洛子商抬起手来,止住了侍卫的声音,他站起⾝来,走到⽔榭边上,却是道:“周⾼朗进宮了?”
对方没想到洛子商直接猜出了这件事,愣了片刻后,随后立刻点头道:“带着叶御史、望都留守、小叶大人一起⼊宮了。”
洛子商点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,而后便回了⽔榭,蹲到范⽟边上,小声道:“殿下。”
范⽟被他唤得有些不耐烦,摆了摆手,洛子商低头附在范⽟耳边,继续道:“殿下,周大人⼊宮告状了。”
听到这话,范⽟猛地一个

灵,从桌上直起⾝来。
范⽟顿时也不困了,立刻道:“周⾼朗进宮了?!”
“正是,”洛子商笑着道“怕是给顾大人求情来了。”
“我便猜着会如此!”
范⽟冷哼一声,立刻道:“这群人结

营私侵呑库银,还想要来求情?我就知道顾九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,肯定是周⾼朗在后面作保,我这就过去,绝不让⽗皇受他们的蒙蔽!那顾九思一看就不是好人,这种货⾊还想当官?本宮这就让⽗皇斩了他脑袋!”
范⽟一面说着,一面让人给他整理了仪容,随后便要离开。洛子商赶忙跟上,范⽟走了几步,似是突然想起来,转头道:“太傅就不必过去了,你若过去,⽗皇怕又以为是你在煽风点火了。”
听到这话,洛子商叹了口气,颇有几分苦涩道:“我若真的有什么心思,又何必到东都来?也不知陛下何时才能相信微臣拳拳之心。”
“你不用担心,”范⽟抬手放在洛子商肩膀上,颇为豪气道“本宮知道你是一心为大夏谋算就是了。”
“多谢殿下抬爱。”洛子商退了一步,抬手行礼,感慨道“还好如今有殿下为我撑

,不然微臣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。”
范⽟听得这一番话十分⾼兴,拍了拍洛子商肩膀道:“放心吧,有本宮一⽇,就不会让你被他们这些贼臣欺负了去。我这就去宮里,绝不让他们得逞。”
范⽟说完,心中着急,便匆匆离开了。
两拨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进⼊大殿,只是范⽟明显焦急得多,周⾼朗在门口见到范⽟,正带着人打算行礼,就看见范⽟三步做两步跨上台阶,进了大殿,大喊道:“⽗皇,儿臣有重要的事要说!⽗皇!”
周⾼朗和叶文对视一眼,下意识停住了步子,片刻后,便听大殿里传来范轩带着笑意的声音道:“⽟儿何事这样急躁?”
“⽗皇,”范⽟似乎是找到了人,声调顿时稳了下来,却还是急促道“我听说顾家人现下在朝中四处活动,想请人帮他说好话,你千万不能偏听偏信那些奷臣,这一次若是连一个顾九思都办不下来,以后您在朝廷还有什么微信可言?!”
听着这话,外面站着的四个人脸⾊都不太好看,在门口等着的太监忙低下头,假装什么都没看到。
范轩似乎是有些尴尬,慢慢道:“⽟儿,顾九思这个案子还没有定论,你是哪儿听这些话来…”
“⽗皇,你不会是不想办顾九思吧?!”
范⽟一听这话,顿时提起声来:“这事儿还有什么好审的?顾九思他就是个纨绔弟子酒囊饭袋,以前在扬州,我亲眼看着他赌钱的样子,

本不是什么好人,说他偷盗国库,我绝对相信。我知道您觉得他在幽州做了几分成绩,就想重用他,可这事儿您也得分个轻重。那国库是什么,就是咱们家的仓库,咱们家钱袋子,他一个臣子,那就是我们家奴才,奴才从主子钱袋子里拿钱,还不将他打死,其他奴才看了要怎么想?!”
“范⽟!”
范轩听到范⽟胡说八道,终于忍不住提了声,怒喝道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
“这是什么胡说八道?”
范⽟梗着脖子,大吼道:“这就是事实,您不好说,我就帮您说,我要让那批人知道什么叫君君臣臣,什么叫天子为尊。今个儿我对您说,外面那四个,也得给我听清楚!”
听到这话,范轩猛地坐了起来,他急急往外走去,到了门口,便见到周⾼朗一行人。
范轩愣了愣,片刻后,他面⾊涨得通红,叶文率先行礼,恭敬道:“见过陛下。”
叶文开了头,周烨和叶世安也跟着行礼,周⾼朗轻咳了一声,随后道:“陛下,里面说。”
范轩也觉得难堪,赶忙让一行人进去,随后便让太监关了大门。
屋里就剩这么几个人,范轩坐回自己位置,憋了半天,终于道:“你们来,也不吭一声,倒让你们看笑话了。”
周⾼朗没说话,大家也不敢说话,只有范⽟“哼”了一声,坐在椅子上不看他们。周⾼朗给范轩倒了茶,用

稔的口吻和范轩道:“本来是想来同您说点事儿,现下也不好说了,不如我们老两个喝喝茶叙叙旧,消磨消磨时光。”
范轩知道周⾼朗是有事儿同他说,便低头应了一声,让所有人下去。范⽟见周⾼朗要和范轩单独说话,忙道:“我不走。”
“滚下去!”
范轩终于动怒,让人将范⽟拖了下去,叶文便带着周烨叶世安起⾝,而后告辞出去。
屋里只剩下两个人,周⾼朗给自己拖了椅子,坐在桌子斜角,给范轩倒了茶,叹了口气道:“打你成为皇帝,咱哥俩许久没这么喝过茶了。”
范轩看着茶杯,有些无奈:“让你见笑了,⽟儿小孩子不懂事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周⾼朗没说话,他喝了口茶,许久后,他慢慢道:“我知道这些话你听着不中听,可如今我也得说了,⽟儿不小了,他也十七了。”
范轩沉默下去,周⾼朗转头看着大殿门口,笑着道:“咱两十七岁什么光景?我已经开始养家糊口刀尖

⾎,你⾼中进士得意风光,十七岁,若你以往同我说他小,那也就罢了,可如今你同我说一个十七岁的太子心智还小,”周⾼朗转头看着范轩,有些无奈道“你让我如何不往心里去?”
范轩没说话,许久后,他举起茶杯,像酒一样喝下去,一口闷了以后,他出声道:“你的意思我明⽩,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。子清,”范轩叫了周⾼朗的字,抬眼看着周⾼朗,认真道“若⽇后有什么,都希望你看在我的面上,给我留个后。”
周⾼朗没说话,他静静看着范轩,好久后,他苦笑起来,举杯和范轩碰了一下,无奈道:“其实⽟儿心里倒也看得清楚。”
君君臣臣,那始终是君君臣臣。
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
两人都没说话,但话说到这里,心里也都明⽩了。
范轩面上带苦,周⾼朗看着前方,范轩有些哽咽:“子清,其实我也明⽩,若你讲究什么君臣,你我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。你是给我面子,是我做为兄弟的对不住你,我不会让你为难,我…”
“不谈这些了。”
周⾼朗摆摆手:“算了,这些都是未来的事儿,反正,你活长些,你活着一天,我就能安安稳稳过一天⽇子,说不定我走得比你早呢?”
周⾼朗笑起来:“这些事儿就不说了,咱们说说顾九思的事儿吧。”
他抬眼看着范轩:“你要如何呢?”
范轩听着这话,他顿了顿后,慢慢道:“公事公办吧。”
说着,他慢慢道:“新朝初立,不能因为顾九思有些聪明,就毁了规矩。他若真没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事,是别人冤枉了他,朕自然会补偿他。可若他真做了,律法怎样,那就怎样。”
周⾼朗没说话,沉昑片刻:“若今⽇犯事的不是顾九思,而是我呢?”
范轩愣了愣,他抬眼看向周⾼朗,勉強笑起来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的意思是,”周⾼朗说得明⽩“顾九思不过刚刚升任户部侍郞,之前从未踏⾜东都,他若真能上任就让一个仓部司郞为他做事,又在事发后一连让所有相关人士死于非命,他得有多大能耐?”
范轩沉默不语,周⾼朗深昅了一口气:“话我就明⽩说了吧,这个案子已经放了这么多⽇,你既不说话,又不问审,如今上下等着你的态度,你一言不发,你是在怕什么?”
“你难道不是怕,查来查去,是陆永…”
“子清!”
范轩提了声音,周⾼朗沉默下来,大殿里一片安静,许久后,范轩叹了口气,抬手扶额道:“这件事

给刑部去查,你不要管了。周烨和顾九思牵扯太深,你和叶家的人都退出去。”
周⾼朗静坐静着,范轩抬起头来,看着周⾼朗,认真道:“虽然我们是兄弟,可你要记住,我是君,你是臣。”
周⾼朗听着这话,他端起茶,轻抿了一口,而后他站起⾝来,离开了自己位置,走到范轩⾝前,恭恭敬敬叩首,⾼声道:“臣,遵旨!”
范轩捏起拳头,周⾼朗站起⾝,转⾝走了出去。
等出了门,周⾼朗一路疾行到了广场,叶文领着周烨和叶世安站在台阶前方等着周⾼朗,叶文转头道:“陛下怎么说?”
“此事我们不能再管了。”周⾼朗平静道“陛下要保陆永。”
“那九思怎么办?!”
叶世安猛地停下步子,震惊出声,周烨皱着眉头,低声道:“先出宮,此事从长计议。”
叶世安深昅了几口气,点了点头,一行人出了宮,到了宮门口,周⾼朗和叶文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,周烨和叶世安跟着各自长辈也上了马车。
马车往不同方向行去,叶文和叶世安坐在马车里,两人都没说话,叶世安一直捏着拳头,垂着头,叶文闭着眼睛小憩,片刻后,他慢慢开口:“周大人都说了不能管,此事叶家的确不该再揷手了。”
“我明⽩。”叶世安声音沙哑。
“你已帮过他许多,如今也算仁至义尽,不必歉疚。”
“我明⽩。”
许久之后,叶文睁开眼睛,他看着对面的侄儿。
叶世安⾝着蓝⾊官袍,气质清雅出尘,哪怕在官场沉浮也有大半年,却仍旧像个少年一般,没有半分世俗之气。
叶文静静看着他,许久后,叶文平和道:“既然都明⽩,又有何放不下?”
“叔⽗,”叶世安深昅了一口气,他睁开眼,看着叶文“我放不下道义,我放不下情谊,我放不下恩义。”
叶文神⾊平静,一双眼如枯潭,叶世安神⾊清明,一贯如⽔温和的人,却仿佛是点燃似火。
“我今⽇明知罪过不在顾九思,却不闻不问,为自保而作不知,这是我放不下的道义。”
“我与顾九思相知十年,同窗七年,共历扬州之难,生死之别,又经望都困城之惨烈,共饮断头烈酒。世安自问是

情寡淡,但他人以诚待我,我又不以心相

。这是我放不下的情谊。”
“扬州之难,是顾夫人救我与韵儿于⽔火,望都被围,是顾九思拼死护城救城中百姓,我也是他救下的人,这是我放不下的恩义。”
“于道理,于感情,于恩义,我都不该放下,叔⽗何问我,有何放不下?”
叶文没说话,他静静看着叶世安,许久后,他轻轻笑了:“年轻人。”
说完,他叹了口气,叫停了马车,随后卷了帘子,温和道:“你们这些年轻人,活该没了前程去找死。”
听到这话,叶世安微微一愣,叶文看着他,扬了扬下巴:“既然这样放不下,还去我叶府做什么?你不想要你的前程,我却还想要我的前程。”
“叔⽗的意思是…”
叶世安有些不可置信,叶文挥手道:“滚吧。”
叶世安听得这话,忙就笑了,赶紧出了马车,跳下马车,就朝着顾家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而周家的马车摇摇晃晃,等行了一段路后,周⾼朗慢慢道:“这似乎不是去周府的路。”
“绕了路。”
周烨笑了笑,周⾼朗没说话,片刻之后,他抬起手,拍了拍周烨的肩膀。
他什么都没说,等到了顾家不远处,周⾼朗让马车停下来:“自己要去,便自己去吧。”
周烨恭敬行礼,便起⾝下了马车,等走了几步,周⾼朗突然掀起帘子,叫了周烨的名字:“烨儿。”
周烨回过头,看着周⾼朗,周⾼朗看着面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他目光凝视了许久,突然道:“你是我儿子。”
周烨愣了愣,周⾼朗突然笑起来:“和我

像的。”
周烨听到这话,他觉得有无数话涌在喉间,他动了动喉结,接着就听周⾼朗道:“这件事儿了了,早点回幽州吧,别留了。”
得了这一句,所有话又都退了下去。周烨勉強微笑起来,恭敬行礼道:“孩儿明⽩。”
“你们这些小庇孩,”周⾼朗叹了口气“明⽩什么啊。”
说完,周⾼朗放下车帘,扬声道:“走了。”
周烨看着周⾼朗马车远走,他苦笑了片刻,便转头往顾家走去。
走到门口时,叶世安刚好气吁吁赶到,两个人停下脚步,片刻后,俱都笑起来。
“都来了。”叶世安抬手擦汗,周烨点头,接道:“倒也不意外。”
两人一起进了顾府,这时候柳⽟茹才同顾朗华、江柔一起回来。
他们最近几乎都在跑各个大人的府邸,礼物送出去了一堆,有收的有不收的,但因为他们也没要求太多,只希望那些人关键时刻能看情况美言几句,加上礼物贵重,到也多多少少是收下了。
看见两个人进来,柳⽟茹有些奇怪,忙道: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
“我们来帮忙。”周烨立刻道“情况我们打听清楚了,陛下是一定要保陆永的。我⽗亲与叶大人都已经不会掺和这件事了,所以我们便来了。”
柳⽟茹和周边人听到这话,面⾊立刻沉了下来。沈明当即道:“陛下这是什么意思?当皇帝的维护贪官陷害忠良?!”
“不要说这个,”叶世安瞪了过去,随后转头看向柳⽟茹,立刻道:“如今我们最好能去刑部大牢一趟,一来确保九思没什么事,二来这件事如今只有我们了,最好同九思一起商议,他脑子比我们好用。”
“三来,”沈明在旁边接口“要是不行,我们就劫囚走人!”
“胡说八道!”叶世安当即叱责,柳⽟茹却是道“若真到了那一步,倒也没什么不可。”
这话把叶世安和周烨震住了,他们敢骂沈明,柳⽟茹却是不太敢骂的。
柳⽟茹想了想,当下道:“今夜我们就去大牢找九思。”
说完,她便让木南过来:“你去找刑部的狱卒,让他们安排个时间,我们即刻过去。”
木南应声下去,柳⽟茹留着所有人吃了饭,随后又让人准备了食盒和⾐服,香囊书本笔墨纸砚一应俱全。
旁边叶世安看着柳⽟茹收拾东西,不由得道:“你带这么多东西过去做什么?”
“他在牢里过得可怜,总要多照顾点。”
叶世安听到这话,又看着那満当当的食盒,违心道:“这牢狱,到坐得真的也

可怜的。”
准备好了一切后,等过了子时,夜里人少,柳⽟茹便带着人过去。
“人都是我已经买通了的。”柳⽟茹小声道“但也不能待太长时间,进去后我们长话短说,千万别

。”
叶世安、周烨、沈明齐齐点头,周烨看了一眼周边,叹息道:“有钱能使鬼推磨,等⽟茹再有钱些,买下这座大牢也是不错的。”
这本是玩笑话,不曾想柳⽟茹听了,却是认真道:“你说得不错,⽇后我当多多钱赚才是。此事我也想明⽩了,最重要的,还是因为我穷。”
跟在后面的三人:“…”三人走到了牢狱深处,就看见了牢里的顾九思。
顾九思的牢房如今放着书桌、铺着棉垫的

,恭桶里放了香灰,几乎没什么味道。他⾐着⼲净,头发梳得也十分整齐,手里拿了本游记,正看得津津有味。看着几个人走进来,顾九思笑着放下书,看着众人道:“等你们许久了,本来我早该睡的。”
“倒是耽误你觉睡了,”沈明看着顾九思的牢房,十分复杂道“我看你这大牢过得不错。”
“的确,”叶世安点点头“比我过得好多了。”
“柳老板,”旁边狱卒出了声,同柳⽟茹笑着道“老规矩,我替您外面守着去。”
柳⽟茹笑了笑,从手里拿了银子,

给了狱卒,抿

道:“多谢。”
狱卒领了钱,⾼兴走了出去。柳⽟茹提了食盒过去,赶忙道:“其他先不说,今夜可吃了东西?我给你带了东街的脆⽪鸭,你先吃着,叶大哥你将具体情况说说,一面说一面吃,且别饿着了。”
一行人黑着脸看着面前这对小夫

,但也不想多废时间,叶世安开口就道:“今⽇我叔⽗和周大人…”
话没说完,外面就传来狱卒刻意大声的询问声:“公主殿下?您怎么有时间来这里?顾大人?顾大人是重犯,不能随便探视的啊!”
所有人面面相觑,沈明立刻同柳⽟茹道:“你躲到那边去!”
说完,沈明就跳上了⾼处,其他人各自找了掩体蔵好。柳⽟茹飞快提着食盒蔵到了一旁的內间之中,而后就听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。李云裳的声音温和响了起来:“我以往与顾大人也是故

,所以今⽇来探望一二,你也别多嘴多⾆,可明⽩?”
“明⽩明⽩,”狱卒忙道“借小的十个胆子,小的也不敢多嘴。”
李云裳说着话,便来到了顾九思牢房前,顾九思刚把鸭腿塞到了桌下,躺到了

上,背对着人来的方向,用袖子擦⼲净了嘴,假装觉睡。
李云裳来到牢房前,看见顾九思,顿了顿脚步后,她猛地扑了过去,抓住了牢房的木栏,用所有人都为之一颤的哀切之声⾼喊:“顾郞!你可还好,顾郞!”
听到这话,柳⽟茹抱紧了食盒,躲在各处的三人下意识看向柳⽟茹,又同情看了一眼顾九思。
而刚刚擦完嘴的顾九思在短暂的惊愣后,他旋即开始惶恐,在莫名的恐惧支配下,他维持不住任何形象,猛地起⾝,转头看着李云裳怒喝出声:“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家

喊什么呢?!叫我顾大人!”
李云裳:“…”躲在暗处的三个男人:“…”躲在內间的柳⽟茹不由自主的扬起笑容。
有点骄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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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要说: 我!回!来!了!
【小剧场】
墨书⽩:是什么让你敢于呵斥公主?
顾九思:是求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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